彼时李楠是一家日本公司的ERP架构师,知名的身份是科技媒体爱范儿主笔,5年时间发布过216篇文章。与魅族创始人黄章结识,也源于这些文章。
2009年11月,李楠的一篇文章《iPhone可有设计哲学》在科技圈走红,文章主要分析iPhone的设计细节和科技美学。这篇文章也惊动了黄章。3年之后,李楠走马上任,加入魅族。从公司总监做到CMO兼高级副总裁,统领魅族的市场和电商。
然而7年之后,黄章对李楠的态度发生180度大反转。在李楠正式宣布离职前一天,有“煤油”(魅族粉丝)在魅族论坛试探李楠的动向,黄章则回应,“对公司来说能挣钱的就是人才,不断亏钱的就是费财。”这句正确的话在不正确的场景下被说出来,“让人感到寒心”,甚至黄章的人品遭到质疑。
如今魅族大将出走,人事动荡,一个黄章还能拯救魅族吗?
在魅族7年,李楠做过广为人知的事儿,就是推出魅族子品牌“魅蓝”,定位“青年良品”。这是魅族第一次放下架子布局低端市场。
魅蓝对标小米的红米,在千元机市场,一度“红蓝”分庭抗礼,甚至两家的发布会都“撞过车”。同一天,小米推出MIX3,魅族推出Note8,小米的发布会在红墙碧瓦的故宫举行,魅族的发布会选择在舞蹈教室,小米抛出“故宫见”,魅族打出“舞室见”
魅族不像小米,不舍得把钱花在营销上,内部一直秉承“花小钱办大事”。很多手机厂商都会拼命找明星做代言,但唯独魅族手机没邀请过明星代言。
黄章说,要请明星代言,还不如把经费放到研发手机上。
2014年12月魅蓝正式面世当日,李楠化身“送货的蓝胖子”,换上京东快递小哥的制服,脸上、双手都涂成蓝色,亲手将第一台魅蓝手机送到用户手上。当时前魅族科技总监问他,“你真豁得出去啊”,李楠满不在乎,“那怎么办,我在这个位置就必须干啊!”
这不是李楠装扮最夸张的一次。作为魅蓝事业部的总裁,他还尝试过穿水手服的行为艺术式营销。
很多人说,正因为有了李楠活跃在台前,承包了魅族所有的对外宣传、发布会、采访等,才能让黄章在半山腰的别墅里过着“隐士”般的生活。
2014年年底,当黄章“大彻大悟”终于决定魅族要引入资本时,打头阵的也是李楠。当时李楠在全国各地为魅族跑融资,见过上百家投资机构,能投几千万人民币的财务投资人都几乎见过一遍。
魅族手里握着三张牌:京东联合腾讯、阿里,还有360。但京东联合腾讯最后不了了之。最热切的当属周鸿祎,亲自飞到珠海魅族总部与黄章洽谈,俩人聊得也很投机,但在签订协议前,阿里的高管王坚和纪纲跑过来,拍着胸脯说要投。
2015年2月9日,阿里宣布以5.9亿美元(约合人民币36亿元)入股魅族科技,在当时这笔投资是继阿里上市后金额最大的一笔投资。同年4月1日,黄章还特地飞往杭州约见马云,这是自2003年创办魅族之后,黄章第一次在珠海之外的城市露面。
这次会面中,马云为魅族圈定了国内手机市场前三的目标:苹果、小米、魅族。但鲜为人知的是,魅族在接受阿里投资背后,还存在一份秘密的对赌协议。根据传闻,条件是魅族在当年(2015年)出货量要达到2000万台。
至今无法确定这份对赌协议的真实性,但魅族大张旗鼓地在做改变,不断高涨的出货量就是铁证。2015年魅族全年出货量累计超过2000万台。到了2016年,几乎平均一个月推出一部手机的节奏,出货量也达到最巅峰的2200万台。而其中大部分,都是千元机魅蓝品牌支撑的。李楠为魅族制造了声量,也贡献了出货量。
但“魅族守住了出货量,却没守住盈利”,根据网上公开数据,魅族从2015年到2016年上半年,累计亏损达13亿元。
2018年,黄章果断砍掉了低端业务“魅蓝”,表示未来只出两个系列,魅族旗舰和国民手机。这或许是黄章对李楠工作的彻底否定。
李楠最后一次出现,是在今年1月的魅族zero手机发布会,这场被媒体调侃“史上最寒酸的手机发布会”是以直播形式开启的。直播现场画面中,一间办公室、一张办公桌、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显示器,李楠一个人,背后还挂了一副灰黑的画。
这场发布会产品是以众筹形式推出,目标资金10万美元,但最终只完成了45%。众筹宣布失败,黄章公开批评李楠“瞎搞”,同时外界传出魅族资金链断裂。
此后李楠一直较为沉寂。今年7月18日,李楠在微博上正式宣布离职的消息。并表示“对所有人说声,谢谢”。
白永祥是魅族创始人之一,早在2003年,白永祥便成为黄章的左膀右臂,二人合力之下,3年时间带领魅族MP3业务从籍籍无名,做到行业老大。此后魅族从MP3业务转战智能手机业务,也一直由白永祥负责公司日常管理工作。
杨颜也是较早加入魅族的元老之一,曾主导设计魅族神机M8的UI设计而深得黄章赏识,他对魅族最大的贡献,就是搭建起魅族独树一帜的Flyme系统。
黄章过去多年“隐居”幕后,也是多仰仗魅族“三剑客”对公司日常的管理。而魅族爆发过数次危机,也都由人事而起。
魅族最早的人事动荡是在2014年,负责Flyme业务的副总裁、UI设计总监马麟带着一部分总监和高级经理跳槽乐视,当时仅UI部门就有10多位骨干离职,软件部门一个星期就都走光了。①
当时白永祥、李楠、杨颜齐聚黄章家里,剖析了公司的内忧外患,邀请黄章出山,他们从晚上6点一直聊到第二天凌晨6点。2014年的春节,魅族的高管都没有过好,每天都在打电话,接电话。黄章也接连不断收到坏消息,杨颜告诉黄章,“天都变了,早就不是你熟悉和能掌控的世界了”。
后来黄章坐不住了,2014年大年初九便出现在珠海魅族大厦5层会议室,当时有200多名员工参加了这场会议。两个小时的谈话里,黄章做了三个决定,扩大产品线、引入外部投资、拿出20%的个人股份启动员工持股计划。
拿出股份是黄章在最绝望时做出的决定,在此之前是无法想象的。自2003年黄章创立魅族,到2014年的11年间,黄章都死死守住魅族的绝对控制权,并且极度排斥投行,认为“那些都是投机分子”。
期间雷军试图通过天使投资人的身份,收购魅族30%的股权,但黄章则希望雷军做CEO,高薪分红没问题,股份免谈。雷军劝黄章要给高管股份,否则很容易被挖走,黄章则回答“他被挖走我自己能干”。此后雷军还向黄章引荐过谷歌中国工程研究院副院长林斌,建议黄章以5%的股份吸引林斌加盟,但也被黄章拒绝了。
拿出20%股权对黄章来说并不容易,尽管如此,外界却一直认为魅族仅是家家族企业。黄章的亲戚分布在财务、物流、行政、后勤甚至在食堂任职。“商业人物”通过天眼查发现,魅族公司8位高管中,除了黄章本人之外,还有其他两位“黄氏”家族成员,一位是黄章弟弟,负责供应链的黄质潘,一位是黄章姐姐,主管财务的黄小琴。
据魅族内部员工透露,魅族与员工的股权激励协议几经变动,最后股权变成了“收益权”,且由黄氏家族代持。②
根据品玩的报道,魅族在2016年原本销量有望能做到三四千万台,但因为黄家人从郭万喜受众接管了供应链,手机产品品质出现明显下滑,充电器起火等安全问题频发,这让魅族销量最终止步于2200万台。
从2014年以后,黄章几乎每年上演一次“回归”戏码,魅族“三剑客”的身份也几经更迭。
黄章回归之初,外界有对黄章与白永祥发生“宫斗”的猜想。白永祥的职务从CEO,变成高级副总裁,又变成总裁。在2018年的人事调整中,彻底没有了白永祥的名字。
杨颜也曾被屡次传出离职的消息,开始时黄章在魅族论坛回应,“做我的私人助理去了”。到2018年年底,杨颜在朋友圈公布自己已经离职的消息。
如今伴随李楠的离开,正式标志魅族“三剑客”时代的彻底结束。
7月21日有数码博主爆料,魅族工程师洪汉生也已从魅族离职,并且表示“魅族还在裁员”。在魅友心中Flyme8具有颠覆性色彩,洪汉生则是参与其中的“灵魂人物”。
一个月前,洪汉生生还在微博表态,曾出走魅族的技术专家又回归魅族,他还略显激动,“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颠沛流离”。然而让人意外的是,一个月后他自己却离开了魅族。爆料者表现洪已经加入OPPO。
洪汉生微信昵称为“讲真话的洪汉生”,网友butternew说,“李楠不做声之后,汉生兄是魅族唯一可以对话的人了。”而现在这个人也出走了。
李楠离职之后,在朋友圈更新了一条意味深长的动态,“离职了才发现,门生故将遍天下……”。
黄章曾被认为是中国最接近“乔布斯式的人物”,30岁开始创业,让魅族从众多山寨手机中脱颖而出。他的经典之作是M8,通过拟物化的界面,以及借鉴苹果手机的互动性,成为当时国产智能手机中的机皇,两个月销量超过10万部。沙特王子都被圈粉。曾有一位山东粉丝,辗转4个省,倒3趟火车,只为买3台M8。
雷军也是魅族M8的粉丝。那是2010年,黄章和雷军关系最密切的时候。雷军投资魅族不成,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与黄章的关系。雷军在微博盛赞魅族是“国内少有的用心做事情的公司”,黄章在魅族论坛回应网友称,“我和雷军是好朋友。”③
据小米联合创始人王川回忆,当年黄章把手机的经验倾囊相授,雷军则把软件、互联网和公司运作的规则悉数教给黄章,甚至一度愿意为魅族押上全部身家。在这样的信任下,黄章还将M9UI交互文档都发给雷军请他一起探讨。④
2010年12月两人却“化友为敌”,黄章在魅族论坛上发言称,“MIUI是雷军投资的公司,我得知这些后有些后悔之前毫无保留地和雷军交流我们公司的一起,就连M9UI交互文档都发给他请他一起探讨。我觉得MIUI伪装成民间团队很过分,请不要在论坛发MIUI的话题。”
面对小米的崛起,黄章的话越来越难听,评价雷军,“我不怕他,只是恶心他。”并称小米是一家“没有底线的公司。”
魅族和小米差距是在2014年被彻底拉开的。那一年魅族一改往日低调,开始频频出手,小米凭借饥饿营销名噪一时。到了年底,小米出货量达到6100万部,魅族出货量只有1000万部左右。彼时小米的估值已经达到450亿美元,魅族却只有200亿人民币。
这两年,手机行业洗牌期的洪流之下,魅族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。根据赛诺发布的数据,魅族去年的出货量只有948万台,同比大跌46%。而小米手机销量也出现低迷,风头正被华为碾压。
一直以来,魅族代表黄章,黄章代表魅族,黄章的天花板即是魅族的天花板。
魅族内部不断出现人事动荡,黄章本人也露出疲态。两个月之前,魅族拿到珠海市国资体系基金入股,注资后黄章仍然是魅族第一大股东,但他说,“如果可以选择,我不想做大股东,太累”。
一位“煤油”告诉“商业人物”,在他心中,魅族一直是“一个有原则,有底线追求梦想的企业”形象,可以为追求0.07mm的最佳手感,不惜浪费几百万的成本。黄章是极具“工匠精神”的教主形象,追求“小而美”,对产品细节的追求远胜商业。
魅族正走在命运的十字路口。恰逢行业洗牌期,巨头林立,不知道市场是否能允许魅族小众地活着。
